1919年,離經濟大蕭條還有10年,美國正處於它的青春期,人民熱愛財富,崇尚享樂,讚美愛情,渴望奇跡和幻境,金子與理想發生著化學反應。斯科特•菲茨傑拉德(Scott Fitzgerald)持筆記錄了大時代中短暫的歡愉,定義了一個有關“美國夢”的美好時期,並將之稱為“爵士時代”。此時,男性服飾達到了歷史上最成熟的時期,樣式變得現代和打眼。
爵士時代擁有一種自上而下的風流。1921年,一位衣著考究、高大英俊的候選人沃倫•甘梅利爾•哈定(Warren Gamaliel Harding)接替了威爾遜,成為當時的美國總統。他被汽車、石油工業的富豪們,以及飽受戰爭侵害的美國人民推到前臺,以平庸的資質和壓倒性票數向世界宣佈:某種和平安逸的生活即將到來。白宮的政治氣氛於是開始變得懶惰,辦公桌上散置著紙牌,高腳玻璃杯中斟滿威士卡,政客們在濃重的雪茄煙味裡決定結束威爾遜的“戰時措施”,鼓勵投資,實行貿易保護政策,這些舉措帶來了上世紀20年代的“工業繁榮”。在毫無節度的奢靡生活後,任內的哈定於1923年病逝,之後,信奉“無為而治”的John Calvin Coolidge遞補為總統,同樣放任自由經濟,使美國快步進入“咆哮的20年代Roaring Twenties。
“Calvin效應”造就的時期,擁有眾多時裝偶像,他們身著三件套西裝,軟呢帽,闊腿褲,從老爺車上款款走下。他們大多是當時的權貴階層,引領的服飾風潮常與某一段社會、歷史的改變息息相關。政府年年都有預算盈餘,極低的失業率,使美國極度富有,服飾流行文化也逐步由英國向美國轉移。年輕人也開始放鬆了自己的行為和觀念,脫離了維多利亞時期一板一眼的著裝模式。溫莎公爵將燈籠褲(Plus Fours)這種運動休閒服飾,介紹到了美國。在1924年後,美國商界的成功人士開始花時間研究高爾夫,他們用菱格花紋襪、絲質襯衫、針織衣甚至是整套西裝來搭配燈籠褲出行。佛羅里達州上漫步著投資地產的淘金者,當這些紳士戴著軟水手帽,穿著燈籠褲走在街頭巷尾時,便會引起保守主義者和孩子們的圍觀。
電影明星們也教會了民眾去追求奢華。從1920到1930年,約有280座豪華影院在美國拔地而起,默片與有聲電影交替上映。電影大亨們考慮到經濟效益,開始摒棄“導演制度”,轉而鼓勵“明星制度”。當漂亮的年輕人擁有了穩定的生活時,大眾便開始瘋狂地崇拜他們的服裝款式和處世態度。彼時最著名的演員之一,是那位充滿了異國風情的魯道夫•瓦倫蒂諾(Rudolph Valentino)。這位意法混血青年有著一副揮金如土的做派:他乘坐頭等艙,開著借來的勞斯萊斯,牽著俄國獵犬出門,並把貂皮大衣、皮毛鑲邊的浴衣帶入公眾視野。曾有評論者這樣說:“如果誰把錢借給瓦倫蒂諾,他可能只是去購買一個純金的開瓶器而已。”魯道夫•瓦倫蒂諾酷愛雙排三扣的毛皮大衣,並堅持只扣住其中的兩顆,同時,他也是漢堡帽(Homburg)的熱衷者,他通常偏愛沒有絲綢圍邊的非正式款漢堡帽。由此,20年代的男性開始效仿瓦倫蒂諾梳油頭背發,並愛上了色彩鮮豔的衣服。
由於豪華轎車剛剛興起,男性們擺脫了地域束縛,搖動曲柄,發動高聳的列克星敦、凱迪拉克牌汽車,到處參加舞會。硝基拋光技術的發明,使得本來暗淡的汽車也擁有了奪目的顏色。與此同時,男人們除了領帶、帽子之外,還增加了另一種需要花心思的配飾——駕駛手套。這些手套以薄皮子製成,在手腕處縫有手套扣。相對于傳統的黑、灰、棕色,男士開始佩戴紅色、黃色等亮色系手套,並搭配同色系的絲質口袋巾。在光線稍微暗淡的屋子裡,年輕男女在秘密進行“愛撫派對”。彼時,節育的流行和婦女解放運動放鬆了男女關係,紳士們似乎只需關注自己的外表是否足夠吸引更多的女人。化妝品不再是妓女們的專屬,追求時髦的女孩們剪了短髮,開始嘗試穿上離地6英寸以上的裙子。在當時,一個足夠時髦的酒店,會摒棄管弦樂隊,轉而選擇這個時代最具魅力的聲音——爵士樂。在眾多跳著狐步舞的男女中,偶爾會出現一位身著制服的外國軍人,他的受歡迎程度似乎表示人們對於談論戰爭的熱情還未消退。
比起雙排扣西裝,年輕時髦的男子傾向於穿Peak Lapel的單排扣西裝。更加講究的人,會在單排扣外套下穿上雙襟坎肩。爵士時代的外套,剪裁“性感”,肩膀略寬,腰線明顯,西裝的扣子在三到四顆之間,翻領的高度使它的風格明顯區別於任何時候的款式。具有一定傾斜度的西裝口袋,是當時高級定制裁縫們所運用的一種特別的視覺技巧,為的是將眾人的眼光引向穿著者的身體中間。西裝的上衣口袋越多,也就代表這套西裝越昂貴。到20年代的後半葉,牛津布袋褲(Oxford Bags)越來越流行,它的褲腿相當寬,迎面帶有筆直的褲褶,底部有一小截卷起的褲口。它那寬大的屁股口袋足以裝下杜松子酒的扁平酒瓶,用於“隨時與心儀的女士享樂”。
酒精是爵士時代最昂貴,也是最危險的消遣。憲法修正案將禁酒令無限延長後,喝酒變成了一種特權。地下酒吧的興起,讓女人能和男人一樣喝上蘇格蘭雞尾酒;派對主人若是未能在晚宴前奉上酒品,將被視為忽視了“基本的社交禮儀”。1925年,芝加哥私酒釀造中的富翁阿爾•卡彭(Al Capone)開始掌權,他把美國變成了“敲詐勒索”之地,也將自己的“黑幫”著裝風格永久載入史冊。阿爾•卡彭喜歡從厄瓜多爾定制不同風格的帽子,他常常佩戴寬邊軟呢帽,用以平衡自己壯碩的身材。他微微向左傾斜的帽檐和叼著雪茄的形象,成為所有電影中黑幫造型的靈感來源。阿爾•卡彭以絲綢代替了傳統羊毛,製造了一批雙排扣、尖領樣式,以黑色、炭色為主調,上面畫有白色細線的昂貴西裝——它們被稱為細條紋西裝(Pinstripe Suit)。他的波爾卡圓點領帶和高腰寬腿褲,在新聞記者的鏡頭前顯示出了威懾力和權勢感。儘管阿爾•卡彭本人的相貌十分普通,但是那些具有衝擊力的服飾,讓人們記住了這位義大利教父的長相。儘管如此,細條紋西裝也最終走進了國家元首,比如甘迺迪總統的衣櫥。
熱衷服飾搭配之風吹入了社會的各個階層。在菲茲傑拉德的小說《了不起的蓋茨比》中,男主人公邀請他已嫁做人婦的情人黛西來府邸參觀時,他塞滿西裝、晨衣和領帶的巨大衣櫥令她為之震撼,並在那磚頭一樣厚的襯衣面前痛哭起來:“這令我感到很傷心,因為我從沒見過這麼美的東西。”在小說中,蓋茨比的襯衫由英國買手精心挑選,分春秋兩季寄回本地,從薄麻布、厚綢,到法蘭絨質地,到條子、花紋、方格圖案應有盡有,顏色也涵蓋了珊瑚色、蘋果綠、淺紫等等。這些襯衫上面還繡著他名字的縮寫,精緻程度可見一斑。
爵士時代的襯衫與今日不同,為了使原先質料厚重、顏色深沉的西裝外套變得活躍,它們衍生出了不同的性狀。其中以白領襯衫(White Collars)為標誌性款型。白領襯衫的領子通常可以拆卸,並配有優雅的法式疊袖(French Cuffs)和袖扣(Cuff Links)。當時,銷量榜上的領頭羊Arrow牌襯衫推出了一系列的插畫廣告——其上英俊、漫不經意的男模形象,正代表了在競爭社會裡練就出獨立精神的美國青年。這些廣告上的男性形象被統稱為“箭領男人”(The Arrow Collar Man),我們今日所熟知的“白領”一詞,正是源自這些當年的廣告。
相對於經典的白領襯衫,圓領襯衫(Club Collars)和條紋襯衫(Striped Shirts)則顯得更加時髦。如果不是難以承擔各式襯衫的下層勞動階層,或是非要出席相當正式的場合,人們多半會選擇圓領和條紋襯衫,來享受穿衣的自由與樂趣。20年代的襯衫領發展到極致,便是沒有領子。當蓋茨比穿著無領襯衫(Collarless Shirt)出現在公共場合時,他所有的朋友都感受到了冒犯。他們認為,像蓋茨比這樣有財富有教養的人不應如此。但過不了多久,無領襯衫的風潮便充斥了這些人的社交圈,為了防止移動而產生不優雅的褶皺,有的領尖會留有兩個小洞用於固定領子,精緻的金制領帶別針、領帶夾以及袖扣成為上流男士的首選。
就像菲茨傑拉德在他的另一短篇小說《像麗茲飯店一樣大的鑽石》(The Diamond as Big as the Ritz)中描繪的那樣,壞事暴露的富豪曾將鑽石舉向天空,試圖賄賂上帝,以保護其安然無恙。這種毫無節制的幻想主義和幽閉自大的情緒充斥在爵士時代的10年中。1928年,一位向銀行家諮詢股市的人得到這樣的回復:“牛市已經持續了太久,它很有可能馬上下跌。”但沒人願意相信,總統赫伯特•克拉克•胡佛(Herbert Clark Hoover)也會在歌舞昇平中上任。1929年10月24日,紐約證券市場崩潰,美國開始了歷史上最嚴重的經濟危機,並影響了整個資本主義世界。據《浮華時代:美國20世紀20年代簡史》的作者弗雷德里克•路易斯•艾倫(Frederick Lewis Allen)記載,在爵士時代的末期,女人不得已延長了工作時間,蓄起長髮穿上長裙;男人們回歸講究禮儀的傳統,戴著長長的白手套、絲質禮帽,身著燕尾服出席聽證會。經濟危機改變了美國男士的性情和生活方式,他們需要撿拾起對現實的責任感,也不願再穿著及腰套裝出席各大舞會。
彼時的美國紳士們開始瞭解到這樣的現實:祖國並不是“無所不能”的,但他們並沒有失去赤子之心。路易斯•芒福德(Lewis Mumford)在30年代初宣稱:“失敗的情緒已經死亡……我們還能齊聲說‘還未開始戰鬥呢’。”迄今為止,Gucci、Ralph Lauren等品牌仍在從那個時代汲取靈感,《藝術家》、《午夜巴黎》等電影,也不斷地將人們拉回那個年輕而早竭的夢境。爵士樂是最有腔調的美國國樂,爵士時代的服飾也顯得充滿雄心壯志和樂觀主義精神。2011年,超模凱特•莫斯(Kate Moss)穿著由約翰•加里阿諾(John Galliano)設計的復古象牙色斜裁禮服裙,與身著藍色雙排扣西裝的新郎步入勞斯萊斯婚車。她說,婚禮的靈感來源就是《了不起的蓋茨比》。“到處都是柔焦效果,我終於擁有了屬於20年代的那種夢幻的調子。”凱特•莫斯這樣說道。
圖文來源:http://www.lifeweek.com.cn/2013/0114/39668.shtml